卯时三刻的晨雾还未散尽，苍梧镇的青石板路上潮湿的地面反照出路边房屋未熄灭的灯光。林渊攥着雨伞的手因为紧张而沁出薄汗。
老槐树的枝桠上还挂着昨夜庙会的祈福红绸，在风中轻轻摇晃。
远远望见一身道袍的玄玑子负手立于树下，枣木天蓬尺在腰间晃出暗红色的光晕。老人银发束在玉簪间，道袍下摆沾着未干的露水，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。
林渊正要行礼，却见玄玑子突然抬手，掌心结出个奇异的手印，口中念念有词：“天罗神，地罗神，人离难，难离身。”话音未落，林渊只觉后颈一凉，衣领处冒出强烈的金光。
玄玑子目光如炬：“好个‘普庵百解符’！张守一倒是舍得，把贴身驱邪的符纸都给你缝进衣领了。”说着伸手一探，果真从林渊后颈扯出张泛黄的符纸，上面“普”字的笔画已晕染成淡淡的金红。
林渊这才想起，昨夜临睡前张守一曾执意要帮他缝补校服。老人枯瘦的手指穿梭在布料间，嘴里嘟囔着“针脚要走北斗七星位”，原来早有安排。玄玑子将符纸凑近鼻尖轻嗅，突然皱眉：“这符纸上有血腥味，张守一又用断指血开坛了？”
不等林渊回答，玄玑子已转身往镇外走去：“跟紧了。今日先教你辨地脉，若连化肥厂那点‘血湖煞’都看不破，倒不如回学校去继续学习，以后还能继承你爸的衣钵当个好医生。”
两人沿着蜿蜒的山道前行，玄玑子突然驻足，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。林渊眼睛一亮，这罗盘与张守一的电子罗盘截然不同，盘面刻满密密麻麻的文字，天池中的磁针泛着幽幽蓝光。“看好了，”玄玑子将罗盘平端，“这是三合盘，分天盘、地盘、人盘。地书正针定山向，人盘中针消砂煞。”
林渊目不转睛地盯着罗盘，只见玄玑子指尖在“丙山壬向”处轻轻一叩，罗盘边缘竟弹出个小机关，露出半卷泛黄的绢布。
“这是《青囊经》残页，”玄玑子抚着绢布上的朱砂字迹，“当年你祖父就是靠着它才闯得仁怀天医的名号。可惜啊……”话锋突然一转，玄玑子指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化肥厂：“你且说说，那工地犯了何煞？”
林渊深吸一口气，从怀中掏出戥子。象牙秤杆刚一离地，北斗南斗的星点便开始急速闪烁，秤盘自动转向西北方位。“是‘癸山丁向’，”林渊声音微微发颤，“张师傅说过，这个方位最怕冲了‘厕鬼方’，再加上工地挖出黑水，应该是触怒了‘血湖产厄煞’。”
玄玑子微微颔首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：“还算有点根基。不过你可知，为何单单在秋分时节煞气相冲？”不等林渊回答，老人已从袖中取出七枚铜钱，按照“坎一、坤二、震三”的顺序摆在罗盘周围。“秋分者，阴阳相半也。此时离宫开，镜门启，最易引动地脉深处的阴煞之气。你且看——”
随着玄玑子掐诀念咒，七枚铜钱突然悬浮而起，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。林渊只觉眼前一阵恍惚，竟看到化肥厂地基深处，无数惨白的手臂正从黑水中伸出，每只手上都缠着浸血的红绳。“这是‘血湖阵’的雏形，”玄玑子沉声道，“若不及时化解，不出七七四十九日，整个苍梧镇都要被阴煞之气笼罩。”
说罢玄玑子转身看向林渊：“带我去仁怀堂，有些事，要和你父母还有张守一当面说清。”
两人一路无言，很快便到了仁怀堂。屋内，张守一已经坐在八仙桌旁，面前放着杯凉透的茶。见两人进来，老人颤巍巍地站起：“玄玑子道兄，这孩子……”
玄玑子摆了摆手，示意众人坐下：“林渊这孩子，天赋不错，他爷爷的北帝法和你教的普庵法底子打得也扎实。但要想真正走上修道之路，还需经历更多磨练。”
他转头看向林渊的父母，“我打算带他上山，在观里修行。这一去，少则三五年，多则十余年。期间不能随意下山，也无法时常与家人联系。你们可想好了？”
林母的眼圈瞬间红了：“他还只是个孩子，那么小就要离开家……”林父却沉默良久，最终开口：“当年我爹也是一心修道，却……我本不想这孩子重走老路。但既然他有这个缘分，我们做父母的尊重他的选择。”
张守一叹了口气：“玄玑子道兄，这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，受我和他爷爷的熏陶一心向道慕法。希望你带他上山，可别把他教成了只知诵经画符的呆子。”
玄玑子轻笑一声：“张守一，你还信不过我？我自会让他明白，修道不仅仅打坐念经，更是降妖除魔，守护一方安宁。”说着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蓝布包裹的书册，递给林渊，“这是《天蓬法》全本，是我们北帝派的秘传。你祖父当年从天师府学到的不过是残卷而已。此书你先收好，就当我给你的拜师礼。明日随我上山后，再慢慢研读。”
林渊双手接过书册，触手冰凉，封面上“天蓬”二字竟像是星光写成。
他望着屋内和窗外熟悉的一切，小小年纪的他突然意识到，这或许是自己在苍梧镇的家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。从明天起，等待他的将是全然陌生的修道生活，那里有严苛的戒律，有高深的道法，更有未知的挑战。但是、那正是他所向往的。
天色渐亮，玄玑子起身告辞：“贫道还要去处理一下手尾，就先告别了。明日早上八点，老槐树下集合，莫要迟到。”说完，便消失在晨色中。
林渊站在门口，望着老人离去的方向，心中既忐忑又充满期待，屋内，父母开始为他收拾行囊。林母一边抹着眼泪，一边往包袱里塞着换洗的衣服：“山上冷，多带几件棉袄。”林父则默默将祖父留下的药箱打开，取出几味常用的药材：“你从小跟着张师傅学了些医术，这些药材带着，说不定用得上。还有你祖父留下来的天蓬尺，你也带走，正好是个合适你的法器。”
张守一坐在一旁，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：“这里面是我自制的符纸，还有些驱邪的小玩意。遇到危险，记得先用这些保命。”老人顿了顿，又说：“那本《普庵万病济世经》你也带着，虽说要学北帝派的道法，但普庵的法也不能丢。”
当天夜里，林渊躺在床上，翻看着手里的《天蓬法》。书中记载的“北斗七星步”“紫微讳”等内容，让他既好奇又感到一丝熟悉。窗外，北斗七星在夜空中闪烁，仿佛在召唤着这个即将踏上修道之路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