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颇有一种敕令的感觉。
陆衡在邋遢男子的呵斥中，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朝他那边走去。
可这时，他的左手传来阻力。
一回头，才发现是母亲，她正死死的拽住自己的胳膊。
一边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，一边是自己所熟悉想念的母亲。
换做是任何一个人，大概率都会选择母亲，而不是那样一个邋遢瘦削的陌生男人。
不过……
陆衡握住母亲的手腕，像是安抚，更像是舍弃。
挣脱开后，他只是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她。
作为这幻境的一部分，眼前的母亲当然是母亲。
可作为清楚这只是幻境的陆衡，在见证这个母亲是如何形成的后，心中隐隐更相信邋遢男人的话。
同样复杂的眼眸，不过陆母眼中，更多的是疑惑与不解。
“衡儿？”
陆母的声音也在发着颤了，在她看来，儿子的这些举动，太过古怪。
邋遢男人的凭空出现，刚才莫名的恍神，以及儿子的那些话语。
似乎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太对。
“妈……”
陆衡有些不忍，甚至想要别过头去，可他的视线，终究没有离开母亲的面庞。
“别再玩这种过家家的把戏了，你清楚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。”
“她不是你娘，你也不是她孩儿，这里就只是个用来吃喝的幻境，等她变成怪物剖开你的心肺……”
邋遢男子冷笑。
“可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过你。”
变成怪物？剖开自己的心肺？
陆衡虽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，但联想到刚才母亲是从那种虚影变幻而来的，也不禁后脊发麻。
难道那时的突然心悸不是错觉？
此前的幻境，都是直接破碎，什么也没留下，这次与以往都有所不同，也像是因为这个男子出现的原因。
从此可得。
这个邋遢男子，大概确实知道得更多，听起来也不像是在说谎。
见过从虚影变回母亲后的陆衡，此刻确实动摇了。
“我…不是你的母亲？”
“过家家…把戏？”
陆衡一旁，陆母显然也听见了邋遢男子的那些话。
于陆衡而言，他的心中十分清楚这些都是假的，究其根本，这不过是根据自己过往而生成的一种幻境。
是这个世界给异世之人的念想。
这种猜测就是陆衡心中的答案。
此时，陆衡不敢去面对知道真相后的母亲，即便她对他而言是假的。
“衡儿？这人到底是谁？为什么要来我们家说这种话？”
身后的声音哭颤着发问。
问得陆衡心中难受至极。
他的沉默，无疑让陆母想通了。
“啊…是了，难怪我总觉得你与我的衡儿有什么不一样。”
“你确实不是我的衡儿。”
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陆衡此刻的心情，宛如刀割便是正好合适的。
“我的衡儿…”
邋遢男子脸色骤变，伸手一把拉过陆衡。
“你现在回头好好看看她！这种东西会是你的娘吗？”
在邋遢男子的强力控制下，陆衡被抓着后脑勺看向陆母所在的位置。
那里站立的，是融化了半边身子的人形怪物，一边淌着浓稠的黑血，一边滴落晶莹的白泪。
这就是自己刚才感受到恐惧的原因吗？
陆衡心中复杂，不忍去看那怪物的样子。
邋遢男子拉着陆衡的小臂就走，到防盗门前猛的一脚，房门毫无损伤。
“侃老鬼的，什么门这么结实？居然连道爷我都踹不开！”
客厅那怪物见状，有了动静。
“放开我的衡儿！”
可是那声音，已不再是陆衡熟悉的语调，咆哮着的唔哑，犹如野兽嘶吼。
她那半边粘稠的黑血中，射出一柱触手，沾到玄关处的墙壁，拖拽着她另外半边完好的身子扑向这边。
邋遢男子急了。
“小子你想死在这里吗？快想办法把这门弄开啊！”
事从紧急，陆衡一改方才的魂不守舍，做出了动作。
半推开邋遢男子，握住把手后向下一拧，随着力道的拉扯，防盗门朝内开了一条缝。
更多的，由于邋遢男子在门后站着，也没有空间了。
门外是宁静的走廊，小区房就是这样，各家各户如非出门，少有在走廊走动的情况。
邋遢男子让出空间后将陆衡推出，出门后一把将门拉回关闭状态。
“侃老鬼的，哈，这门这么结实应该能挡那玩意儿很久吧？”
咔哒。
门把手转动后，防盗门打开了一条缝隙。
“侃老鬼！这夭寿玩意儿！”
邋遢男子扯住外面的把手，死死的与门内的怪物较力。
“蠢小子快点带路跑啊！你想留在这里当那东西的口粮吗？”
“要不是想留你一命，道爷我早丢下你走了！”
事实上，从被推出门开始，陆衡就去走廊按下了电梯传呼键。
倒不是没想过走楼梯，不过以刚才见到的那种黑色触手状态来看，楼梯那种狭小的回形空间，必然要比电梯更加危险。
还没等跑下一层，恐怕那怪物就已经借着触手吊在中间等候了。
邋遢男子正是看见陆衡居然没有逃跑，而是站在一个银白色石门前不动才破口大骂的。
事到如今，电梯半天不来的情况下，也确实指望不上了。
陆衡瞥视了他一眼。
“待会跟紧点，我怎么跑你就怎么跑。”
邋遢男子面露疑惑。
“你小子倒是清醒得挺快？”
陆衡没有回答，而是朝着走廊尽头狂奔。
感觉到门内怪物的力量在逐渐增大后，邋遢男子也放弃了继续角力。
“小子！你最好能带着道爷我跑到外边天亮！”
随着一声恐怖的咆哮，凄厉的怪物怒吼声从身后传来。
在走廊的特殊空间设计里，那声音被放大了数倍，更加瘆人。
陆衡迅速拉开应急通道门，头也没回的进了楼梯。
……
三层楼梯后，转入楼层居住区，绕路跑半圈，进入另一处逃生通道。
陆衡在这个地方生活了数年，摆脱那种怪物的方式，没用多久时间他便想到了。
接着小区楼房的通道复杂性，玩躲猫猫这样的把戏。
就算是自己，也没法准确判断进入下一通道前是下几层转移，又或是倒反天罡往上走几层。
那怪物必然也想不到。
身后的邋遢男子看着瘦削，速度倒是挺快，居然真的追了上来，当真没有跟丢。
“小子，你的世界倒是跟外面有些类似啊，不会是原住民吧？”
再次进入楼梯，当前楼层一十六，想跑到楼外面，还得再下十几层。
陆衡听见了那邋遢男子的提问。
可此刻并没有闲心回答，他在考虑体力的配置问题。
如果超负荷来跑这段楼梯，要是在下面的平地被那怪物追上。
可不像这楼里，可以用双逃生通道进行周旋。
以刚才短暂的观察来看，母亲异变的那种怪物，与那个世界的一种怪物十分相似。
他见过那种怪物的捕猎姿态，用触手黏住大楼，像蜘蛛那样把自己悬挂在楼与楼之间。
每每移动，就射出触手拖动本体，速度虽然不快，胜在地形适应力强。
如果到了外面，母亲所变成的那怪物也能做到那种事。
逃出去跟送死也区别不大。
……
第七层。
陆衡带着邋遢男子再次进入居住区，这一次他没有继续奔逃。
而是停在了，两处楼梯相对中央位置的带窗廊道。
喘气的途中，陆衡开口了。
“你也是其他世界来的人，而且还似乎在这个世界待了很久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