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瓷枕碎片割破掌心时,林羽尝到了咸涩的泪水。怀中的瓷安已半身化为影青釉色,发梢垂落的雨过天青色瓷浆正渗入时空裂缝,凝成北宋汴河上的粼粼波光。
“抓紧《璇玑图》!“飞鱼服男子的吼声从裂缝彼端传来。林羽单手展开染血的织锦,发现缺失的“心“字处嵌着那枚带齿痕的云子。瓷安突然咬破舌尖,将血喷在织锦背面——浸透的绢帛显露出苏惠小楷写的密码,竟是父亲修复汝窑盏时用的显微编号。
裂缝尽头传来钧窑开片的清脆声。他们坠入一间摆满碎瓷的柴窑,窑壁的匣钵里封存着历代“瓷安“的残躯:唐代的绞胎陶臂、元代的青花颅骨、甚至还有件未烧制的曜变天目胎胚,胎泥里混着纳米级电路板。
“这是第九次烧造。“穿宋代缂丝褙子的老妇拨弄着窑火,腕间金丝楠木念珠正渗出建盏兔毫纹,“每次差半炷香时辰,釉色就少分鲜活。“
林羽的胎记突然灼如窑火。他看见老妇的织机上绷着半幅《璇玑图》,经线是染血的云子,纬线竟是黑衣人组织的金乌纹章。当瓷安触碰织机,整座柴窑突然响起曾侯乙编钟的变徵之音,震得匣钵中的残躯纷纷苏醒。
“让我教你真正的金缮。“老妇突然掰断瓷安的左手小指,断面露出青铜器断茬般的金相组织。她用骨灰调制的金漆涂抹伤口,裂纹竟化作《快雪时晴帖》的飞白笔意:“王羲之的遗憾,苏惠的执念,都在这'破镜不照'的技艺里...“
窑门轰然洞开,黑衣人首领的唐刀卷着唐三彩釉火劈来。瓷安突然将断指插入织机,缺失的“心“字瞬间补全。林羽趁机扯断念珠,楠木珠在窑火中爆成七十二只衔着碎瓷的玄鸟——正是父亲笔记里“惊蛰玄鸟负图“的记载。
“去补最后的缺环!“瓷安推着林羽撞向最古老的匣钵。他在碎瓷中摸到枚带铜锈的青铜镜,镜背的蟠螭纹与瓷安脊椎的增生骨刺完全契合。当镜面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时,整个柴窑开始时空倒流——明代古画中的飞鱼服男子正从镜中伸出手,将半块染血的谷纹璧按进瓷安心口。
黑衣人首领突然发出青铜器碎裂般的惨叫。他的唐刀在触及瓷安瞬间化作定窑泪痕,那些釉泪落地成珠,每一颗都映着不同年代的古董店场景。林羽看见最亮的珠内浮现母亲的身影:她正在液氮罐表面用朱砂描绘的,正是瓷安脊椎的纹样。
窑顶降下建窑特有的兔毫雨。瓷安在雨幕中彻底瓷化前,突然将唇印在林羽的胎记上。这个吻带着钧窑窑变的温度,在他皮肤烙下永不褪色的“雨过天青“印痕——正是苏东坡梦寐以求的秘色瓷光。
当最后一缕窑火熄灭,林羽怀中的瓷安已成尊冰裂纹梅瓶。瓶身金缮痕迹组成的《璇玑图》里,那枚带齿痕的云子正卡在“心“字中央,像滴永远悬而不落的釉泪。